爲什麼是“喝西北風”

漢語裏人們常常說沒飯吃是“喝西北風”，例如詞典中常舉的吳敬梓《儒林外傳》第四十一回的：“都像你這一毛不拔，我們喝西北風。”那爲什麼是喝西北風，不是喝東南風、西南風呢？網上常見的說法是這跟我國的氣候地形有關。我國冬季吹西伯利亞南下的西北風，而這時正值冬天，如果沒有儲備，就只能忍飢挨餓，所以叫喝西北風。這種說法沒有依據，更何況漢語裏很少說冬天沒有糧食吃。說到沒有糧食，一般都是青黃不接，是指的春季莊稼剛剛播種，尚未長成，而舊穀已經吃完了。

事實上，喝西北風恐怕是有相當古老的來源的。《左傳·哀公十三年》吳王夫差黃池之會後，越人已經攻入吳國，而吳王仍在與晉國爭奪盟會的班次，甚至連吳國將士也沒有糧食。所以吳國的申叔儀就向魯國的公孫有山氏乞求糧食。公孫有山氏回覆說，精細的糧食就沒有了，粗劣的還有一些。並且讓申叔儀登上首山，大呼：“庚癸乎”，那他就會借糧食給申叔儀。

“吳申叔儀乞糧於公孫有山氏，曰：‘佩玉繠兮，余無所繫之；旨酒一盛兮，余與褐之父睨之。’（公孫有山氏）對曰：‘粱則無矣，麤則有之。若登首山以呼曰，庚癸乎，则诺。’”

爲什麼要讓申叔儀大呼“庚癸乎”呢？杜注說：“軍中不得出糧，故爲私隱。庚，西方，主穀。癸，北方，主水。”杜預的解釋是，在軍中不能出糧，所以要用隱祕的暗號；而之所以叫“庚癸”，則是因爲庚對應西方，代表糧食，癸對應北方，代表水。正義說：

“庚在西方，穀以秋熟，故以庚主穀。癸在北方，居水之位，故以癸主水。言欲致飯并致飲也。”

庚在西方，在四季中對應秋季，正是糧食成熟的季節，所以可以代表糧食；而癸在西方，在五行中對應水，所以用來代表水。大呼“庚癸乎”，就是暗示自己需要糧食和水。庚和癸分別對應西方和北方，如果把他們連起來，就是西北。現在人們在飢餓困窘的時候就會說“喝西北風”，正和申叔儀沒有糧食吃，而必須向魯國人借糧食的處境是一樣的。那爲什麼是風呢？這是因爲古人不僅將干支與五星、五行、四季對應，還跟八風、六律對應。《史記·律書》中說：

廣莫風居北方……其於十母爲壬癸……癸之爲言揆也，言萬物可揆度……閶闔風居西方……其於十母爲庚辛。庚者，言陰氣庚萬物

《淮南子·天文訓》也說：

西方，金也，其帝少昊，其佐蓐收，執矩而治秋。其神為太白，其獸白虎，其音商，其日庚辛。北方，水也，其帝顓頊，其佐玄冥，執權而治冬。其神為辰星，其獸玄武，其音羽，其日壬癸。

根據《淮南子》和《史記》中的說法，天干與五方、四季、五星、五行、八風的對應關係如下。由於季節只有四個，所以用四方來和戊己配，湊成五組；同時，戊己不跟四方對應，也就沒有與之對應的八風。

所以，喝西北風應該是西風和北方，而不是西北風。古人可能很早就用與西北對應的天干來指代食物，兩漢之後干支在日常生活中的使用逐漸減少，人們就逐漸用方位來代替干支。而所謂飢者歌其食、勞者歌其事，人們在迫切需要食物的時候，更會呼喊食物，漸漸地“喝西北風”也就可以用來指沒飯吃了。